林去蔓进家门就闻到了熟悉的中医药味。

山楂甜腻的气味，丝丝缕缕得勾芡入丹参似有若无的苦味，在用清水熬煮的鸡汤中上下翻滚着。

林去蔓把书包随意地放在餐桌上，长久不用的桌子早已堆满了杂物。

摸进昏暗的厨房，老旧的灯泡艰难的透过油烟射出微弱的灯光。林去蔓找出橱柜里分开放置的保温饭盒，把鸡汤舀了进去。

“木木，妈妈下午不回来了，你把鸡汤带到医院来，我们在医院一起吃完了回来。”

算了算，外婆已经住院近一年了。

林去蔓还记得那天凌晨，家里突然灯火通明，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，最终停在了家门口。

外公披着件常穿的大衣，惊慌的拍打着外婆的胸口。

外婆则手脚微微地颤抖着，紧闭着眼睛，嘴唇发紫，发出沉重的喘息声。

越来越微弱的喘息声。

林去蔓是在救护车上拨通妈妈电话的，仓皇之间，只是重复着“喘气”、“救护车”的字眼。

外婆被送进了急救室，林去蔓和外公肩并肩坐在走廊的座位上。

那天时间过得很快，好像低着头，捂住眼睛数了十个数，已经半年没见的爸爸妈妈，就从邻市出现在了眼前。

像是做梦一样。

外公一声声“阿婵”叫着，哆哆嗦嗦地讲述自己夜里起夜时，睁眼就看见了呼吸困难的外婆。开始焦急地在急救室外踱步。

林去蔓则跟在爸爸身后，听他不停地对着电话那头的各位老板解释家中发生的急事。

所幸的是，在天色破晓时分，外婆被推了出来。

“情况稳定，再观察一段时间。”

没想到，这一观察，就观察了一年。

如果说住院一两天全家人都会关心你。

住院一两个月所有亲朋好友会关心你。

住院一两年，住院本身好像就成了一种生活。

刚开始，爸爸妈妈每周都会从邻市赶回来，带着林去蔓一同去医院探望。

那时候，他们还会多方打听问诊，希冀外婆可以早日治愈出院。

后来，他们在一次次的失望而归后，接受了外婆或许会一直住院的事实。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，爸爸就不再回来了。

再后来，妈妈放下邻市的生意，住回了家里，只是偶尔才会去邻市查看情况。

轻车熟路地抵达了病房，林去蔓看着无人的病床，默默把鸡汤放在了床头。

“你外婆去楼上检查了，你妈妈和外公陪她过去了。”

隔壁床的李奶奶伸手递过来半瓣橘子。

李奶奶在外婆住院前就在了，她看着外婆的床前从人头攒动，到如今外公和妈妈轮流值夜，常常以过来人的语气安慰外婆放宽心，就当是换一个地方生活。

她说自己已经陆陆续续住了三年了，刚开始没几天就说身体好了，可以出院了，过两天又不舒服，还是得叫急救车回医院打点滴。

“后来看开啦，索性就住在医院，挺好的。”

“我家老头子很早就走了，儿子在外地做生意，生意做得很好的。”

她骄傲的一抬头，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，“反正我在家也是一个人，就这样在医院住着，也挺好的，我自己退休金负担的起的。”

比起住院以来愁绪连绵的外婆，李奶奶表现的相当豁达。

“你外公真的是好男人哦，这么任劳任怨的照顾你外婆，天天晚上睡在这边哦。”

李奶奶对着墙边收起来的折叠床努了努嘴。

“比我儿子请的那些护工不知道好了多少。”

“你妈妈也孝顺的哦，基本上天天都过来。带这带那的。”

“你现在几年级了哇，学习压力大不大哦。”

“你妈妈说，你爸爸还在S市哦，这样十天半个月才见一次啊。”

“我天天劝你外婆想开一点，就这样子住住挺好的，跟我聊聊天不开心的哦？”

“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的，家里人再好，也不能这么一直拖的，会出问题的。”

林去蔓在病床上坐了一会，最终还是抵挡不住李奶奶密集的碎碎念念，决定去楼上看看情况。

外婆的主治医生是当初托了些关系的赵主任，据说是本市最好的心脏医生。妈妈上楼，多半会去找他聊聊。

但没想到，在电梯旁就遇见了妈妈。

“所以这个手术成功率高不高，真的能治好？”

妈妈叹了口气，手肘撑在窗台上。乱糟糟的头发和干燥暗沉的皮肤，暗示出她心力交瘁的状态。

外公则靠在墙上，背微微地弓着。

倘若自己走上前去，他们多半会装作没事的样子，一起回到病房，或是上楼等待外婆检查结束。林去蔓把自己隐藏在